2022年年底，一条“92岁奶奶10年还清2077万元债务”的新闻登上热搜，获2.7亿阅读量。老人名叫陈金英，81岁时因生意失败欠下巨债，但拒绝申请破产避债：“欠了别人钱是一定要还的。”她卖厂房、卖住宅，后来又摆摊卖羽绒服筹钱还债。

已经93岁高龄的陈金英

“做生意要讲诚信！银行贷款是国家的钱，不能占国家的便宜。民间借贷是人家退休养老的钱，更不能不还。”

1983年，53岁的陈金英从浙江省丽水市莲都区老竹畲族镇卫生院退休，突然闲下来的生活让她有点不适应，想找点儿事做。她发现部分老年人一到冬天，因穿得不够保暖，腰疼、关节疼，便萌生了为这个人群生产羽绒服的想法。家人都极力反对，一来希望她享享清福，二来担心她创业失败。

可陈金英很执拗，在一片反对声中一边学习制衣技术，一边研究市场，之后拿出3000元积蓄租了一间小厂房，招了11名工人创办了兴华羽绒加工厂。

作为老板，陈金英凡事亲力亲为，每一个生产环节都严格把关，绝不允许偷工减料，每件羽绒服的羽绒含量必须达到90%。经她严格把关，生产出来的羽绒服质量过硬，投放市场后深受消费者青睐。

随着产品销量增加，陈金英决定扩建厂房，扩大生产规模。2004年，她通过银行贷款、民间集资以及向亲友借款等方式，筹集资金1600余万元，在丽水市开发区新建厂房近6000平方米。

生产规模扩大后，头几年顺风顺水，鼎盛时期厂里有100多名员工，年营业额超千万元。然而红火的日子持续四五年后，市场形势突变，陈金英他们生产的产品因款式陈旧，销售困难。股东见状纷纷撤资，工厂资金链断裂，生产难以为继，被迫停产。最终，陈金英负债高达2077万元。

有好心人劝她申请破产，这样能避免个人承担债务，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：“这哪成啊，做生意要讲诚信！银行贷款是国家的钱，不能占国家的便宜。民间借贷是人家退休养老的钱，更不能不还。”

“做人要讲信用！背驼了，但腰不能弯，只有把钱还清了我才舒心。”

秉着“欠债还钱”的朴素信念，2011年年初，陈金英变卖工厂、房产以及部分家当，偿还了大部分债务，但仍欠外债80多笔合计277万元，其中除几笔银行贷款，大部分是个人的。当初筹集资金时陈金英曾郑重向个人出资者承诺，一定会如数奉还，她不愿做背信弃义的事。

为尽快还清债务，她不顾81岁高龄，带着几名熟练工人，租了间小厂房，重新起步做羽绒服。在保证产品质量的前提下，陈金英下了很大功夫更新款式，无奈羽绒服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销路。

一看这个办法不行，陈金英及时关闭了小工厂，决定摆摊售卖羽绒服。

之后数年，她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，到街头、公园附近摆摊，专卖中老年人羽绒服，在户外一待就是一天，午饭基本都是自带的。

羽绒服销售季节性很强，夏天只能大幅打折，利润有限。春、秋也属于销售淡季。只有寒冬腊月，才是生意旺季。但每当冬天来临，陈金英总是喜忧参半：喜的是天冷了能多卖一些羽绒服，手里的欠条会减少几张；忧的是年关将近，指不定又会有急需用钱的债主上门讨债。

有一年除夕，陈金英和老伴儿刚吃上女儿张罗的年夜饭，有人哐哐哐地砸起门来，陈金英知道是讨债的登门了。开门一看，果然不出所料，几个彪形大汉冲进屋大声叫嚷：“今天必须还钱，不还钱就别怪我们下手没个轻重！”陈金英小心翼翼地赔不是：“钱一定会还给你们的，只是现在……”说着，她把当天外甥刚给她的2000元拜年红包给了对方。债主见她实在没钱，只好不情愿地走了。

被上门催债是陈金英的噩梦，因神经高度紧张，她吃不好睡不香，但她始终坚信，只要努力就能还清债务，让生活回归正常状态。

可天意弄人，就在她为早日还清债务日夜操劳时，老伴儿潘英武突发肾衰竭去世。老伴儿生前经常念叨，想和她一起出门旅游，可陈金英没能满足老伴儿的愿望，办厂时忙于事业没时间，生意失败后背负一身债务没有钱，怎料这一错过竟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。回想往事，一向坚强的陈金英老泪纵横。

尽管内心十分痛苦，但“不能失信于人”的信念支撑着陈金英，料理完老伴儿后事的第二天她就擦干眼泪继续摆摊了。

为了尽可能省下更多的钱用于还债，摆摊的几年当中，除了一日三餐的花销，陈金英几乎不花钱。就这样，她花了5年时间，陆续还债近30万元，尚欠240多万元。看着厚厚一沓欠条日渐变薄，陈金英默默给自己打气：道阻且长，行则将至。

仔细核对欠条

寒来暑往，年迈的陈金英推着三轮车，佝偻着背摆摊卖羽绒服的身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。有人好奇地问她：“你这么大年纪了，还欠这么多钱，平时会不会发愁日子难过呀？”满脸皱纹的陈金英一笑：“做人要讲信用！背驼了，但腰不能弯，只有把钱还清了我才舒心。”她的这番话打动了很多人。

一传十、十传百，陈金英的事迹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，大家纷纷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：一些市民驱车几十公里来购买羽绒服，当地妇联为她联系团购客户、组建志愿者队伍帮她卖衣服，还有电商卖家免费在自家店铺首页挂出链接帮她卖货。

众人拾柴火焰高。靠着大家的帮助，陈金英的羽绒服销量节节攀升，销售旺季单日销售额稳定在2万元左右，还债步伐明显加快。

2018年1月，88岁的陈金英还清了全部银行贷款。那天，她在摊位旁贴了一封感谢信，感谢给予她帮助的每一个人。之后，她听从大家的建议，省出几万元钱租了个店面，告别了历时六七年的路边摆摊生活，不用再经受风吹日晒了。

2021年2月5日，陈金英将最后一笔欠款7万元还给侄子陈其德，激动得像个孩子：“我总算可以好好过个年了！”

“别人关心我，我也要关心别人。”——92岁的她，竟然决定要考取中医医师资格证，发挥余热开诊所救助更多人

无债一身轻。2021年春节，陈金英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，已经91岁高龄的她去理发店剪了头发，破例给晚辈们买了新年礼物，还躲在家里狠狠地看了3天电视，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告别10年漫漫还债路。

羽绒服店一直是陈金英的牵挂。3天后，陈金英又照常早起，去店铺售卖羽绒服。家人对她的行为很不解，劝道：“10年辛苦，终于还清了欠款，该安享晚年了。”陈金英却说：“别人关心我，我也要关心别人。接下来我还打算做些公益，把爱心传递下去，捐些衣服给需要的人。”

之后，她陆续为老竹养老院里的140多位老人送上厚实保暖的羽绒服，向困难户捐出1500件羽绒背心，还制作羽绒被送给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好心人，碰到残疾人来买衣服则直接免费赠送……当别人向她表示感谢时，她总是呵呵一笑：“我做的只是小事，还远远不够。”

其实，早在经营兴华羽绒加工厂的时候，陈金英就经常做慈善。事业巅峰时她多次向民政部门、洪涝灾区、革命老区、儿童福利院等捐助资金和衣物，先后获得“丽水好人”“巾帼扶贫工程先进个人”等荣誉称号。

一个人富有时捐钱不难，难就难在缺衣少食时依然奉献爱心。陈金英为还债焦头烂额时，偶然看到一位84岁的老人靠捡剩菜剩饭充饥，顿生恻隐之心，不但送上羽绒服，还主动承担了对方5年的买米钱，直到老人住进养老院。

岁月不饶人，陈金英的背越来越驼，但她诚信处世、腰不能弯的精神越发令人敬佩。2022年1月，陈金英荣获2021年度“最美浙江人·浙江骄傲”人物称号，评委会的颁奖词是：“羽毛虽轻，可以承载千斤信诺；还债路远，不及十年步履不停。白手起家，高龄创业，人生奋进如此。有债必还，迎难而上，不忘乐善助人。你以坚韧书写典范，你用诚信铸就丰碑。”网友得知消息，都亲切地称她“诚信奶奶”，说她用良心勾勒出堂堂正正做人的榜样，用行动诠释了诚信是立身之本。

尽管年逾九旬，但陈金英对生活的热情依然不减当年，还清债务后她除了做慈善，还有了一个新目标：考取中医医师资格证，发挥余热开诊所救助更多人。为此，她每天凌晨3:30~5:00雷打不动地看书学习；到了考试时间，她准时赶到浙江中医药大学的考场与一群年轻人一起参加考试。

2022年12月中旬，受寒潮影响，丽水的最低气温降至1℃左右，御寒用品热卖。陈金英在店里挂了一个显眼的牌子，上书“最后一年大清仓，请各位新老顾客不要错过”。有顾客好奇地问：“生意挺不错的，怎么就要清仓关掉了呢？”陈金英说：“我打算用更多时间来帮人看病，多做些公益，顺便也出去走走看看。”

帮人看病，是陈金英的老本行；出去看看，是老伴儿未竟的心愿。陈金英计划带上老伴儿的照片，完成老伴儿曾经期望的旅行，用她的眼睛替老伴儿看更多的风景。

（原载于妇女生活杂志社《妇女生活》2023年第2期“人在旅途”栏目）

来源：妇女生活杂志社